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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阿姆斯特当劳

封面：《熊视眈眈》官方宣传图

前言

“索菲，你在午夜时分惊醒。窗外月光满盈，空气中蒙着一层压抑的蓝灰色。你眼中理应是一片黑暗，不只因为蒙在你眼前的红布，更因为你本就失去了视力。你支起身子，睁开眼睛，却竟然看见了——自己。不知为何，我眼前的两颗纽扣成为了你的双眼。我是你的泰迪熊玩具，是你被囚禁在这栋豪宅时最亲近的朋友。你将我抱在胸前，便能借我之眼望见前路；你将我放在一旁，便能腾出双手破除障碍；我们在一起，便同时拥有了双手和眼睛。”

“你睁开眼睛，却竟然看见了自己”

您应该已经注意到，这段文字使用第二人称“你”来称呼失明的小女孩索菲，并介绍了《熊视眈眈》（Out of Sight）的开头场景，后者正是一款独特的、深度融入了第二人称视角的恐怖解谜游戏。不同于更常见的第一或第三人称，在这款游戏中，我们无法代入主角观看世界，又并非像旁观者一般置身事外。我们身处故事之中，间接地从泰迪熊的纽扣眼睛里看见索菲，替她观察周遭，并将操控她解开重重谜题构成的枷锁，最终一起逃脱一位神秘妇人的囚禁，以及她那阴森神秘的豪宅。

这款游戏的原型可以追溯回 2022 年初，瑞典斯德哥尔摩 Futuregames 学校 FG21ST 班级的 8 人团队，用六周时间完成的一个作业项目。那时，初版的《熊视眈眈》只需半小时即可通关，但凭借“小女孩借泰迪熊之眼逃脱牢笼”的第二人称视角机制，以及粗粝而黑暗的悬疑氛围，便于当年瑞典游戏大奖斩获包括年度游戏在内的四项大奖。在颁奖典礼当晚，制作团队与瑞典开发商 The Gang 的创始人相谈甚欢，随即被邀请加入公司。自此，团队在原班人马的基础上一度扩充至 13 人，又经过两年多时间——一年前期制作、一年实质开发以及最后几个月的打磨——终于将《熊视眈眈》打造成一部完整精致的、玩起来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怖作品。

2022 年的初版《熊视眈眈》

“你”心中的恐惧

在发售之前的官方社区问答中，两位核心开发者被问及“会用哪一个单词描述这款游戏”。项目负责人佩尔（Per Hallros）选择了“氛围独特的（Atmospheric）”，而程序卢卡斯（Lukas Törnqvist）选择了“令人不安的（Creepy）”。在完整通关游戏后，我认为这两个关键词非常贴合《熊视眈眈》给我留下的印象——并擦了擦额头细密的冷汗。

《熊视眈眈》的故事发生在一栋氛围诡异的豪宅鬼屋中。索菲从位于底层的卧室醒来，带着泰迪熊艰难地一路上行，试图从屋顶阁楼逃脱。沿途区域风格迥异，她穿过贴着暗色花纹墙纸的狭长走廊、布置着电力机关甚至室内电梯的生活区域，也会经过一片死寂的巨型宴会厅，还有中世纪地堡一般的砖石地下室。整栋房屋是衰败的，墙纸已斑驳脱落，盆栽和绿植已尽数枯萎，家具上蒙着防尘布，失去了日常生活的气息。铁链、牢笼、刑椅等囚禁相关的痕迹无处不在，而建筑内四处挂着的、面容扭曲的不同儿童画像，昭示着受害者绝不止索菲一人。

囚禁相关的痕迹无处不在

鬼屋里的所有结构和家具都超脱了正常尺度，看起来巨大无比。类似于《小小梦魇》（Little Nightmares）、《睡梦之中》（Among the Sleep）等作品，《熊视眈眈》着重描绘“幼童眼中危机四伏的成人世界”：屋中的巨型物品阻碍着索菲前进的脚步，反派妇人那看起来有四米多高的“瘦长鬼影”压迫感十足——恐怖游戏常常通过削弱主角来制造紧张感，而一位瘦弱矮小的失明幼童，几乎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最脆弱的角色了。别妄想拥有反击能力，索菲甚至无法加速奔跑，大多数被追赶的时候，她都只能在最后一刻勉强逃离魔爪。

屋中结构和家具都远超正常尺度

在诡异氛围的基础上，《熊视眈眈》的第二人称视角设计堪称妙笔。当索菲将泰迪熊抱在怀里前进时，游戏约等于第一人称视角，可一旦她需要空出双手操作物件，就必须将伙伴放在某个角落——我们透过泰迪熊的眼睛，看着自己（索菲）解谜或躲藏。有时，索菲不慎被发现，反派抓起索菲来不及拿的泰迪熊开始追赶她，这一刻，我们的眼睛与加害者绑定，而双手却操控着受害者，这种“他者视角”造成的认知失调，天然地制造出强烈的不和谐感。

从加害者视角操控受害者

对此，佩尔介绍道：“早在第一个原型阶段，我们就意识到自己掌握了某种独特的东西（第二人称视角）。将这种机制与一个依赖心爱玩偶来视物的脆弱孩子相结合，恐怖元素便自然而然地涌现出来。必须依靠另一个角色代为观察的设定，本身就蕴含着强烈的紧张感，而在这种氛围下摸索前行，正是我们想在《熊视眈眈》中呈现的核心体验。”

在体验过程中，我印象最深刻的片段也与视角设计相关。某一时刻，索菲被反派追赶至电梯中，她需要将泰迪熊放在电梯中央的圆盘上，拉着扳手转动六七圈才能关上电梯门。可想而知，我们的视角也随着圆盘 360 度转动，时而看向电梯内，时而看向来时的阴森走廊。每次看向走廊的几秒钟空隙，那被月光映照得惨白的反派鬼影就会接近一点，再接近一点，逐渐地，仿佛能嗅到“她”的鼻息……

反派修长的身段压迫感十足

尽管为玩家制造了充足的紧张感，但开发团队对《熊视眈眈》恐怖程度的把控较为“宽容”。整栋鬼屋的确危机四伏：大量的 90 度直角走廊限制了视野，灯光闪烁、耳边低语等闹鬼现象不时发生，偶尔会出现地板陷阱，一些安全通道也会在后期被反派侵入，但总体而言，游戏中的恐怖更依托于氛围渲染，而非一惊一乍的跳惊。硬核恐怖玩家可能会觉得本作仍有待挖掘的“恐怖潜力”，例如在索菲抱起泰迪熊的许多时刻，我们难免被迫短暂望向她背后，这简直称得上完美的惊吓时机——我暗暗期待能在某次视角转换的时刻被突脸，可惜未能如愿。这就是说，喜欢恐怖题材而不愿被高频次惊吓的玩家，可以放心尝试这部迷人的作品。

“你”待解的谜题

作为一款恐怖解谜游戏，谜题自然是《熊视眈眈》中必不可缺的一环。以视角为划分，游戏衍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：当索菲抱着泰迪熊以第一人称视角前进时，她没有空余的手进行操作，也无法攀爬到高处，此时的体验偏向线性步行模拟，沉浸式地探索并感受鬼屋的氛围，同时推进主线；而这条线路自然地串起了若干个箱庭解谜关卡：当索菲无路可走时，需要寻找适当的地点，放下泰迪熊作为“监控摄像头”，空出双手并解放攀爬能力，以第二人称视角解开路障谜题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箱庭关卡中还散布着一些收集要素，通常是某个孩童曾经钟爱的玩具，其图鉴中记录着关于小主人的碎片故事。这些孩童也和索菲一样，出于某种原因，遭到同一位神秘妇人囚禁。

可收集要素，讲述了其他孩童的故事

游戏中的谜题设计，围绕视角转换而产生的“手眼抉择”展开。一些基础谜题让玩家处于“获得更多视野”还是“解放双手及攀爬能力”的选择和循环之中：比如先在 A 处放下小熊，去推开一个挡板障碍（手），接着回 A 处拿回小熊并走到原先视野外的 B 处（眼），再于 B 处放下小熊，拉动一个箱子垫脚跳上台阶（手），以抵达高处的出口，最后经一条巧妙的路径回到 B 处与小熊会合，完成并离开当前箱庭（眼）。

放下小熊才能进行一些操作和攀爬动作

在此基础上，进阶谜题拓展了“手”与“眼”的操作可能性。例如，我们将学会举起小熊来获得高处的视野，小熊的眼睛也会在游戏中期获得“注视以破坏特定障碍”的能力，不但能用于开路，还能起到制造噪音吸引走反派的目光等作用。一些更复杂的谜题，则考验我们的“手眼协调”能力。例如，某些房间设有滑轨和挂钩，将小熊悬挂后拉下开关，我们就获得了往特定方向移动的视野，接下来，需要及时操控索菲跟随视野前进，打开沿途的机关；再比如，某些房间被墙体阻隔成 AB 两半，小熊能随着轨道进入 B 区域查看机关的提示，索菲则只能留在 A 区域根据记忆解开谜题；还有一些时候，我们会获得一辆能放置小熊的手推车，需要自行决定将它停在哪里以获得相应的视野，从而进一步操作机关。考虑到我们不仅要操控索菲走出房间，还要顺路取回小熊，许多谜题也由此生出了更多的思考维度。

获得注视破障能力

针对此类提示降低了解谜难度的担忧，佩尔解释道：“在《熊视眈眈》中，我们不得不将彩绘边缘和便利贴等视觉提示做为‘必要的妥协’——这是为了彻底避免游戏中出现破坏沉浸感的 UI 元素。我们的核心设计准则之一，就是确保解谜所需的所有信息都直观存在于游戏场景中，玩家完全不需要依赖文字说明或弹窗提示。”

可互动物品上显眼的视觉标识

事实上，游戏早先的设计并非如此。在 2022 年的学生作业版本中，我们扮演的索菲需要在地下室中四处探索，寻找接近时才会以高亮边框显示的可互动物品。而 2025 年正式版本中清晰的视觉引导，让解谜变成了一场凝练的“智力挑战”，开发者公开了手中所有的“底牌”，省去玩家苍蝇乱撞寻找可互动物品的试错步骤，将焦点集中于思考本身。二者出发点不同，谈不上孰优孰劣，我认为当前设计良好地维持了游戏体验的流畅性，也不失思考的趣味。

2022 年初版《熊视眈眈》，接近可互动物品时才会以高亮边框提示

我是“你”的眼睛

第二人称视角之所以特殊，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了镜头本身的存在，以及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的关系。在许多第二人称视角的设计案例中，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往往是对立的，如《忍者蛙》（Battletoads）或《狂飙：旧金山》（Driver: San Francisco）的某些关卡，让玩家从反派视角操控镜头中的主角与“自己”对战。

《熊视眈眈》选择用第二人称视角讲述一个陪伴同行的故事。佩尔在问答中提到了视角选择的初衷：“第二人称视角的独特之处，在于它让角色与‘镜头’之间建立了极其紧密的联结——毕竟这个‘视角’是你必须全程小心呵护的另一个自己……在开发过程中，我们特别强调角色（索菲和泰迪熊）之间的羁绊与相互依存——那种被可怕成年人包围的幼童恐惧，是许多人能共鸣的感受。我们希望通过索菲和泰迪的互动，让玩家深刻体会到这对伙伴共同经历的困境。”

得益于深度融入玩法和叙事的视角设计，在游戏过程中，我们能轻易地代入至泰迪熊，亲身体会与索菲之间令人动容的羁绊。她不愿将我们随意放到肮脏的地上，除非找一块柔软的绒布，这便构成了当前关卡的“固定机位”；当解开谜题之后，她会欣然予以鼓励，这便构成了当前关卡的“通过认证”；而惊险地躲过反派搜寻之后，她会安抚我们“一切都过去了”，这便是暂时“解除警报”的信号；在最危机的时刻，她甚至将我们的安危置于自身之上。

与之相对地，我们也一直注视着索菲。与她的每次合作都加深了彼此之间的默契，她的每个沮丧时刻都触发了我们心中的怜爱，她的每句鼓励都化为了我们肩上的责任。我们暗自下定决心要帮助她逃脱——不知不觉间，我们已经身处故事之中。

结语

在发售之前，《熊视眈眈》的官方媒体账号陆续发布了三张宣传图，每张图片里藏着一个密码，只要在游戏官网首页按顺序输入三个密码，就能解锁独家额外内容——一段长达 26 分钟的故事录音。它补充了发生在游戏时间线之前的故事，也为我们增添了更多的疑惑：这间神秘豪宅坐落在哪里？孩童们为何会被囚禁于此？反派为何需要这些孩童？以及最重要的，索菲为何失去了她的眼睛？泰迪熊又为何能替她看见眼前的一切？

所有答案都埋藏在游戏中。《熊视眈眈》已于北京时间 2025 年 5 月 22 日正式发售，而不论何时，都可以试着从这三张图片中的密码入手，先行一步闯入诡谲的游戏世界。

亲爱的朋友，请再仔细一点，“你”看见了吗？

图一（提示：画像）

图二（提示：头部）

图三（提示：近处）

图片：如无特别说明，文中图片均来自对应游戏截图及作者自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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