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 年 Game Market 秋季展：新伙伴，新方向，新感慨
2023 年 12 月 9 日和 10 日，我在一年之内第二次来到东京，出席 Game Market 秋季展。这是我第三次参加 Game Market，也是时隔四年第二次参加秋季展。
我设计的游戏「双 11 购物节」在 5 月的春季展上被日本的合作伙伴看中，之后我们一直在讨论进行日本的在地化（包括更换题材和美术设计），并计划在今年 12 月的秋季展首次推出。不过因为美术方案迟迟没有确定，最终还是跳票，改为明年 4 月的春季展发布。但在确定跳票之前，我已经定好了来东京的行程，所以只能临时改变计划，做一些其他的事。
我在 11 月末之前完成了两个游戏《天下布武》和《鸡尾酒大师》的新版样品制作，并做出了《一分钟超人》和《遗愿清单》的初步测试版。我将这些样品带到了东京。这次的主要任务总共有三：
（1）为已有的作品寻找可能感兴趣的出版商；
（2）与日本的合作伙伴见面，商讨「双 11」日本版的具体方案和工作计划；
（3）学习考察，顺便与圈内老朋友见面叙旧。
抵达东京是展前的周四。第二天（12 月 8 日）一早，我还是先去拜了拜神社，以求「开路」。这一次因为有生意方面的愿望，就选择了关系比较密切的神田神宫。因为距离秋叶原很近，不免还是要顺便去 Yellow Submarine 的总店逛一圈。
中午从秋叶原前往池袋。Japon Brand 照例在展前的周五举行设计师聚会。适逢 CMON Japan 「因故」没能出席本次的 Game Market 正展，两家又一次把展前活动放在了一起。在现场见到了许多老熟人：健部伸明、渡边健两尊大神，日本资深设计师中村良、佐藤雄介，以及台湾地区的陈智帆、杨倬睿，等等等等。
图片转自 Japon Brand 微博
展前活动一定要相互体验「还没做完」的新游戏。我拿出印有《一分钟超人》的名片，初次见面的日本设计师西村哲矢抽到了一张相当难的「红桃 A」：抱起现场体重最大的人，走出 20 步。我对他说，可以把我借给你用。他就很不客气地真把我举了起来。感觉现场的气♂氛一下子就变得活跃了。
在现场玩了几个日本和台湾地区设计师的游戏。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杨倬睿团队的「不知名」聚会游戏。基本的玩法是所有玩家按照一个主题各画一幅画，将自己的画取下一个碎片，拼成一幅画，再请一名担任「法官」的玩家看画面猜词。其中画画的玩家中有一名是「捣蛋鬼」，可以破坏一部分画面来误导法官。虽然配件还很原始，但是游戏玩法的确非常有趣，以至于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，根本停不下来。我甚至觉得这个游戏在我本次展会期间所见范围内可以排到 top 3。希望大陆的出版商可以尽快签下来做引进。
因为晚上还有其他的事，我没能在现场久留，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匆匆告别。回去之后当然是摩拳擦掌，和日本的合作伙伴约定好第二天早晨的时间，然后赶紧睡下。
周末两天东京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。早晨八点不到，走出国际展示场地铁站，远望 Tokyo Big Sight（东京国际会展中心）， 精神不由为之一振。虽然早鸟票也要 11 点才开始入场，数以百计的观众已经在现场排起了队。我在展厅门口与日本 Pipi House 的伙伴会合，入场布展。
Pipi House 是两位朋友 Nimura 和 Liu 的夫妻店，以桌游和周边产品的引进、自出版、贩卖为主要业务，之前曾经代理销售过 Leo 的《Zoolywood》。我们在 5 月的东京春季展结识，这一回也是首次合作。Nimura 君是日本人，在日本经济新闻（日经）做记者，略懂一点中文，英语说得相当不错；Liu 是中国人，中日两门语言可以自在切换。可想而知，这个组合非常合适在中日两国之间牵线搭桥。这一次他们带到现场的游戏主要有两款，一是正在摩点众筹的中盒游戏《阴阳差事录》，二是之前曾在 KS 众筹、「殿堂」出版发行的轻策游戏《幸运猫》。
《阴阳差事录》是一款设计和题材都很有特点的游戏。在现场摆出来之后非常吸睛。这个游戏在摩点上众筹价格 429 人民币，按大陆玩家的标准相对偏贵。日本版定价 12000 日元，展会现场折扣价 10000 日元（约人民币 495 元），日本玩家的反应大多是「这样的设计只卖一万元那也不贵啊」。有一些玩家更是「第一眼看到这个游戏就立刻决定要买」。
带到现场的游戏总共只有 12 套。上午 11 点早鸟玩家开始入场，11 点 14 分最后一套就已经被日本玩家买走了。后面的玩家只能在线预定，稍后发货。两天展会结束时，粗略估计又预售出了三四十套，而且如果有现货应该还能再多卖掉一些。这个 14 分钟的「完售」，大概是目前为止我看到的最快速度。
果然，要根据不同的市场特点，设计推广不同性质的产品才行啊。
《幸运猫》的美术和设计中规中矩，不时有玩家来看，卖出了一部分，但反应不及《阴阳差事录》那么热烈。展会结束时，殿堂的主理人阿信找到一家日本分销商，以类似「统购统销」的方式出清了存货。
以上是我们在这次 GM 展会期间的销售成绩。可以说是马马虎虎吧。
阿信对《鸡尾酒大师》表示出不少兴趣，我就拿了一套样品留给他。这个游戏目前正在接受几家国内外出版机构的测试评估，稍后还会寄送更多样品给一些潜在的出版商。如果能顺利谈成并签约，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中发布消息。
接下来的重要任务是为《天下布武》找到可能的出版合作渠道。因为是以日本战国为题材，这个游戏在日本天然地能够引起一些玩家的关注。我在展会前联系到了 Sunset Games 的古角博昭先生，他表示很有兴趣试玩这个游戏。我在展会上见到古角先生，顺利移交了游戏样品。古角先生和 Sunset Games 的一些同仁表示「看起来似乎有点厉害」。
感觉他读我的规则书，比我自己读（实体版）都要多！
我在 5 月的春季展上卖出过几套《天下布武》的旧版。几位当时买了旧版样品的玩家这次得知消息，来看了新的样品。其中藤城隆志先生（战棋游戏研究家）专程带来了旧版的规则书，从污痕和破损程度推断应该是读了许多遍。他说，这个游戏他玩了很多次，感觉非常有趣。得知我与古角先生取得过联系，藤城先生又表示将会帮忙把《天下布武》的英语版翻译为日语版。如此一来，游戏在日本方面的测试、评估就有望顺利进行。
这位大叔在春季展的时候，表情特别严肃，就好像在给我挑错 ^_^
另一位在春季展买过游戏的玩家大叔表示，愿意帮忙把这个游戏推荐给「所有他认识的美国战棋类游戏出版商」。我们在现场合影时，大叔看了看我的发型，马上摘掉帽子，和我来了一个「并列光头」。
和古角博昭先生聊完之后，我在周日又拜会了日本的另一家战棋游戏出版商——《Command 杂志》的主办方 IED。现场与我联络的神保忠俊先生不太擅长英语口语，我以极差的日语听力加上英语和他聊了一阵。他对我的游戏也表示出相当的兴趣，同意试玩并提供反馈。他还提出，「今后若有其他的战棋游戏作品想要出版，尽可与我联系」。对我来说，这远比「单个游戏作品得到认可」更加宝贵。
转自其他人微博
来自冈山的桌游店负责人斋藤洋一先生在春季展时看过《天下布武》，并建议我「早日考虑在日本找出版商」。这次看到新的样品，斋藤先生进一步建议我，可以考虑设计不同的剧本（scenario）以及双人规则。这些事项的确已经列入我下一步的工作计划。如果有一天我的游戏当真出现在斋藤先生的货架上，我一定会去一趟冈山，跟他合影留念。
此外还有一些日本玩家来看了游戏样品。大家的反馈包括「做到这个程度，真的只是样品吗？」「确定不是正在售卖的商品吗？」「如果这套样品可以卖，我还是很想买的」。
能够得到日本各路出版商和玩家如此程度的鼓励和支持，我由衷地表示感谢，并感到诚惶诚恐。国内同样有一批正在帮我测试《天下布武》、喜爱着这个游戏的玩家。为了这些国内和国外的玩家，我一定会继续全力以赴，将游戏的规则和内容进一步完善并收尾。如果从日本方面传来游戏通过测试评估、进入出版流程的定论，我当然也会第一时间发出。也请各位继续关注。如果你对这个游戏感兴趣，欢迎私信联系我，加入游戏的 QQ 测试群，免费在线试玩，并获取游戏规则书在内的各种预览资料。
到这里为止，我参加本次展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多半。在两天展会余下的时间里，我尽可能多地逛了展会现场，观察、了解各种日本设计师的新作品，并购买了一些我感兴趣的游戏。以下用流水账形式罗列一些体验和感想。
这一次 Game Market 的展出时间缩短为每天 5~6 小时，但观众人数在春季展基础上继续增加，达到了两天 25000 人次，在历次展会中仅次于 2019 年的秋季展。现场摊位数和出展者人数似乎也比春季展有所增加。
日本设计师和爱好者的脑洞一如既往地大，而且毫无缩小的趋势。很多游戏从机制或玩法层面上没有特别的亮点，或者说机制体量和复杂度其实不很高，甚至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完整的游戏。如一位资深同行所说，「会场里 90% 的游戏，也许我根本就不想玩。」但主办方给予了所有参加者一个相对非常包容的展示机会，日本观众也愿意用真金白银支持种种「脑洞」作品的创作者。在这样的氛围下，其余的 10% 或许才得以浮现出来，而日本桌游圈整体的创造力和活力也得以熊熊燃烧。
一款很小盒的、以「教廷焚书」为题材的没6 游戏，可以视为「现代艺术」的逆向简化版。出展者在站台上摆了许多蜡烛造型的 LED 灯，将游戏堆放在上面，的确是非常有「焚书」的感觉。
一款以「X 大战蓝鸟」为题材的脑洞游戏，本质上是加入了行动卡牌的黑白翻转棋。棋盘和包装盒捏他了 ipad 的设计，现场的摊位布置也山寨了 Apple Store。哪怕明知「游戏可能就那么回事」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将「快餐车」直接变成展位装饰的商家。我在这里买了一款语言类聚会小游戏，要求玩家模拟喝醉了酒的人，以叽里咕噜的含混语言点菜，让其他玩家猜测自己要点什么菜。光是听到玩法就让人想要「稍微试试看」。
一款正在 KS 众筹、以忍者盗宝为题材的轻策游戏。玩家可以拉动透明材质的底板，为对手设置障碍、为自己打开新的通路。游戏中还有丰富的忍术卷轴、武器装备等道具可供使用。如果有现货，真想马上就买一套。
随着 AIGC 工具的普及，使用 AI 生成插画、用于自制小游戏的日本设计师也多了起来。日本玩家似乎对此总体上不很在意，有些游戏插图一眼看上去就「不对劲」，但喜欢题材的玩家还是照买不误。
一款玩家自组卡牌的对战游戏，设计师是几个年轻的学生小哥。可以将拿破仑、织田信长等时代错乱的英雄角色放入同一个牌堆，和对手进行大乱斗。
桌游设计和出品在这里并不是年轻人的专利。我在现场看到了满头白发的老夫老妻，认真地向观众推介自己设计的、以汽车生产制造为主题的游戏。
9 岁的小女孩设计了「圣诞树」为题材的游戏，爸爸妈妈和她一起来到现场、扮成圣诞老人，帮她实现桌游设计师的愿望。小女孩很认真地为每一个事先订购游戏的人手写了圣诞贺卡——我已经十几年没收到过实体贺卡了，实在意外地感动。十年、二十年之后，今天小小的萌芽，是不是就会长成一棵高大的树？
因为时间太过有限，到了两天展会结束时，还是有不少游戏（和设计师）没来得及了解，也还是有一些朋友未及打招呼或进一步交谈。撤展的时候，在朋友手中看到了好几套游戏，惊觉「啊你在哪里买到了这个」「这游戏太有趣了，我怎么没去搞一套」……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。当然，也正因为有这样的遗憾，下一次、再下一次……的展会，也就越发值得期待了吧。
诸如此类，实在数不胜数。自由的平台、宽容的氛围、充分的理解和友好，以及相当程度的支持，这些要素共同构成了 Game Market 在我看来的吸引力。好的原创作品需要足够庞大的金字塔，而修建金字塔又离不开更深、更广泛的群众基础。为什么样的玩家服务，为什么样的玩家设计游戏，满足什么样的需求，和什么样的玩家保持联系，做怎样的专业工作，与哪些业内同仁携手共进……这些问题，似乎确实值得仔细考虑。
台湾地区的同行们这次似乎有 9 家左右租到摊位、独立参展。他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「抱团」，而是各自分散在整个会场里。我以为这样其实更值得敬畏：因为这意味着不再抱团也能很好地生存和发展下去。以杨倬睿的玩聚设计为例，他这一次带到现场两款现货，《搜灵祭》和《生死逆谋》，都是售价在 5000-6000 元的「高级」小盒游戏，在展会第一天就顺利完售，第二天就可以很悠闲。身为国内的原创设计师，我想，这样的发展状态（以及背后的能力与专业积累）是值得学习借鉴的。
用英语接受视频采访，感觉好像在做托福口语题……
想要走出去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，足够的语言能力和产品力当然是必须的。如我在春季展的总结中所言，台湾地区的一些设计师从开始立项，就会考虑到多至 5 种语言版本的兼容度，并且在对外推广、宣发时积极使用外语。我从今年开始全面以英语为第一工作和设计语言，明年势必要再多花功夫练习日语。日本出版商（尤其是年长的负责人）普遍英语不是很流利。现场更有一些来自欧美各国的出版商或经纪人，在现场寻找有趣的亚洲游戏。为了与这些人进行有效沟通，英语和日语的语言能力绝对是必要的。
好了，感慨就先发这么多。还想听？得加钱。（笑）
周日的展会结束后，我与 Pipi House 又开了两小时的会，讨论确定游戏产品化的具体方案，并敲定来年春季展的时间节点。到这里为止，我参加本次秋季展的任务，可以说是超额完成。真是收获满满的一次经验！
可能是因为展会的规模和影响力还在不断扩大，来年的 Game Market 春季展将改在场地布局更好的 Big Sight 东展示栋进行。场地似乎将达到 270 米长、90 米宽，面积比本届秋季展扩大 50%。我已经确定继续出席来年的春季展，与 Pipi House 一起发布「双 11 购物节」的日本版《獅子舞ちゃん！（<是狮子舞呀！>，暂定名）》，并至少携带 2~3 个新游戏的原型与日本展商进行接洽。
另外，在春季展上，Pipi House 将会把展位面积扩大一倍，以陈列和销售更多的游戏。在这里给他们（其实是「我们」）打一个小广告：
如果你（1）手头有已经或即将完成、明年 4 月初能提供现货的原创游戏，且（2）不打算自己参展、但有意将你的游戏推向国际市场，且（3）可以制作和提供游戏多语言版（最好是日语，英语版附加日语规则摘要也可考虑）——则，欢迎将游戏交给 Pipi House，在来年春季展上进行展示和销售。具体的利益分配和合作形式，后续可以私下详谈。
让我们告别 2023 年的东京桌游展，说一句 2024 年东京再见！
附：这次来东京，系与深圳几位生产、制造行业的朋友同行。几天以来受到了大家的颇多照顾。在此一并表示感谢。
最后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图，大家随便看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