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明才小小说选之七十八——《一块肉》
一块肉
刘明才
那年我十一岁，生产队里杀了匹老马。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马的肋骨像刘备卖的筢齿，一根一根的，在皮下清晰可见。马杀完以后，肉不是分到各家各户，而是卖，使得好多等着分肉的人骂娘，好多孩子因为被大人硬拉回家而哭闹。我家是买不起肉的，我一直看着那马被一刀一刀地砍净卖光，才往家走，好几次回头看那卖肉的地方，呜呜地哭……
回到家天就要黑了，大叔家的小姐姐来喊我去她家吃马肉。大叔在公社驻地干木匠活，有钱。我赶紧拿了个地瓜干煎饼，飞快往大叔家跑。到了他家，一大海碗萝卜炖马肉刚端上桌，大叔和大婶热情地让我吃，我便用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，巧了，这是块连刀肉，又带起来一块，我赶紧送到嘴里。两块肉在嘴里怎么也嚼不烂，我又舍不得吐，便整个儿往下吞，被噎住了，上上不来，下下不去。大叔大婶又拍前胸又敲后背，还让我喝了好几口水，还是咽不下，最后“哇”的一声全吐了出来。等我漱了口再来到桌前，马肉已经一块也没有了，连萝卜片子都没了，我又哭了……
后来，我考上了大学。大学里的伙食真不敢恭维，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菜中的肉：“门牙那样大，白纸那样厚！”可见大师傅的刀功。一次，我们几个同学围着水泥乒乓球台吃饭，室友程伟的碗里居然有一块硕大无比肥瘦兼顾的肉，把程伟高兴得手舞足蹈，得意忘形，不料乐极生悲，再往嘴里送的途中掉到了地上……程伟哭了。和程伟同窗几年，只见他流过这一次泪。
一个新上任的市长，怎么也不能取得不交公粮的老百姓的信任，干群关系一时合不来。市长便一户户走访，说得天花乱坠，老百姓就是只点头不交公粮。一次，几个老大难户联合请市长吃饭，一顿饭快吃完时，市长夹着的一块肉掉到地上，沾上了泥土，可是，这个市长用手拾起来，吹了吹泥土，放到了嘴里……老大难户领头的老汉老泪纵横，带头交了欠了好几年的公粮……
饭桌上，我的孩子只挑几块瘦肉吃，还用筷子在盘中翻来覆去。让我想起了那块难以下咽的马肉……